▲三面环海北海城 冯国庆 摄

2024年1月，铺天盖地的大雪将京城银装素裹。天气寒冷，北风呼啸，最低温度达到零下十几度。每逢出门，我总是穿上厚厚的羽绒服，厚厚的棉裤，还穿上好久未穿的厚重棉鞋，抵挡严寒的侵袭。老伴因身体原因，每日蜷缩在房间里，鲜少出门，精神倦怠。我陪着老伴去京城的综合医院以及中医院，分别挂号、看医生，取回两个月的西药、一个月的中药。

收拾好行李，两个外孙期末考试也结束了。我们祖孙四人，从北京西乘坐高铁，前往温暖如春、空气清新的北海。晚上十点多钟到达所居住的地方，等安顿下来，我匆匆吃过晚餐，洗漱完毕，心早已回归灵魂憩息的地方，瞬间与天地、万物相融相依。北京至北海，相距甚远，竟无一点儿违和感，乃天合、地合、人合。我躺在床上，一觉睡到天亮。

清晨，我是被此起彼伏的鸡鸣声轻轻地唤醒，恍惚回到了童年时的故乡。

记得那时候，我家三合院的角落里砌着一个偌大的鸡窝，里面有一二十只鸡。那些鸡都是我们家的老母鸡辛辛苦苦一只只孵出来的，从嫩黄的小鸡仔开始，它们蹦蹦跳跳地出现在我们的眼前。小鸡长，我们也跟着长。夏秋两季，我们上村南小横山抓蚂蚱，然后用“汪汪狗”（狗尾草）的茎，把抓来的蚂蚱串成一串，回到家，便把蚂蚱从“汪汪狗”上取下喂它们；春冬两季，我们则喂它们剩饭等。它们个头蹿得特别快，常常给我们带来小公鸡学会打鸣、小母鸡下第一个蛋的惊喜。

记得每天早上，我都在熟悉的鸡鸣声中醒来。在家无论写作业还是正在做什么，我只要听到母鸡“咯咯哒，咯咯哒……”的下蛋显摆声，就像战士听到了冲锋号，立刻冲到鸡窝前，跪下一条腿，弯下身子，把小手伸进去，在鸡窝里翻找，当摸到一个热乎乎的鸡蛋时，兴奋得赶紧拿出来，捧在手心里，乐得小嘴合不上。大声地叫着：“妈，妈！下蛋啦！”如果同时摸出两个蛋来，多半会手舞足蹈。

如今，我躺在床上，静静地聆听着声声鸡鸣，竟被一种快乐的情绪裹挟，好像明知自己身在北海，却怎会听到故乡才有的鸡鸣……难道这是一座闻鸡起舞的城市，勃勃生机与丝丝温暖并存？城市的繁华喧嚣与乡村的烟火气息并存？那一声声鸡鸣入耳，仿佛幻化成一首美妙的田园乐曲。

起床后，我望着鼾声如雷、沉浸于梦乡的老伴，望着两外孙的头紧紧挤在一起、身体却呈八字形向床两侧打开的睡姿，犹如看着一幅酣畅淋漓的水墨画《爷仨酣睡图》。古人说：“万物静观皆自得。”此情此景，一种满足感悄然而至，我轻轻地道一声：有夫、有女、有婿、有外孙，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清晨6点40分，黑暗依然不肯散去，我拉着买菜小车，朝北海市有名的金癸农贸市场出发。此时此刻，西南大道的主道早已车水马龙，而走在路中心宽阔浓荫路上的行人星星点点，周围折射过来的两侧灯光，以及路南侧木棉树高大的树影，被海风吹拂轻轻晃荡在身前及身后，我的心里有点打鼓，生怕两侧的草丛，会窜出什么猫、狗、老鼠、蛇，吓人一跳。

这时，前面有个女士离我不远，我便加快步伐，想追上她，结伴前行。可没有想到的事发生了，我走得快，那位女士就走得快；我走得慢，那位女士就走得慢。我们始终无法拉近彼此间的距离。我心想，得嘞，别费劲了，不追了。当我穿过浓荫下的人行路，来到南北主道西侧的人行道路口，等待绿灯时，终于与那位女士并列在一起，我暗暗琢磨她，你我都是女的，你躲我干嘛？此时的我，不经意间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才发现自己今天真是酷毙了，黑上衣、黑裤子、黑旅游鞋，还戴着一顶黑帽子。嘿嘿，这位女士多半把我当成男生，加紧防范，我不由得笑了几声。

当我从西往东，横穿金癸农贸市场路口，穿行左右两条汽车飞驰的公路时，奇迹悄然发生。

彼此飞快行驶的汽车离人行横道还有一段距离，我加速穿过第一条由北向南公路，这时，开近的汽车纷纷停车，注视着我快速通过。此时此刻的我，仿佛成为这段路最重要的一位过客。我的心被温暖了。接着，我开始穿行由南向北的另一条公路，同样的事再次发生，司机纷纷将他们驾驶的汽车停在人行横道以外，看着我安然无恙通过人行横道后，他们才驾车飞驰而去。我的心被捂热了，眼里分明有了晶莹的水光。

站在东侧路边，我没有马上走，望着南来北往的车辆。我想：当行人通过交通路口的人行横道时，很多城市交通都有明确规定，礼让行人。可又有多少城市落实了？又有多少司机做到了？我们常常在路口显示绿灯，通过人行横道时，被突然拐弯的车辆吓一跳，不得不停下脚步，让汽车先行。而北海，这个不大的海滨城市率先做到了，而我能说什么？我的心被此举深深打动了，2022年夏天的往事又涌上心头。

那年的7月12日，我和老伴带着两个外孙来北海度假，没想到北海突发疫情，我们所住的小区被封闭。进入8月，老伴所带的治疗心脏病的药以及治疗糖尿病注射用的胰岛素所剩无几，两个孩子也不能返京上学，一切令人焦虑不安。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我在广西云抗疫留言板上留言，诉说自己遇到的困难。没过多久，我便接到了抗疫留言板北海版版主小朱打来的电话，她的声音亲切，态度诚恳，表示会尽力帮助我们解决一些亟需解决的困难。尽管被封控的日子有些难熬，所幸遇上了热情负责的小朱，她把游客的疾苦，变成她的疾苦，时刻关心我们，给我们带去安慰。每次接到她的电话或者短信，感觉就像家人一样，让我们遇到问题得以解决。8月17日，我们祖孙四人终于如愿以偿回到了北京。8月18日，我怀着激动的心情给小朱发了短信：“回想在北海的日日夜夜，能多次聆听到您亲切的声音，让深陷疫情的我们倍增战胜困难的勇气，好像见到了冬日的阳光，犹如遇到了家人。从此，北海市在我的心里，不仅是一座美丽宜人的小城，更是一座有温度有情怀的城市。”

我拾起倍感温馨的记忆，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向金癸农贸市场，那里的海虾在摊位上欢蹦乱跳，一蹦老高，好似急于寻找买家；那里的鲍鱼紧紧贴在水池中，任凭你抠来抠去，都不肯跟你走；那里的螃蟹被人捆牢，被迫老老实实地发呆；那里的黑斑鱼在鱼池中上蹿下潜，不知哪位客人选中它？那里的水果物美价廉，有涠洲岛香蕉、沃柑、广西砂糖橘、杨桃、甘蔗等；那里的青菜绿油油，水灵灵，种类特别多，还有北方人鲜少吃的鲜葛根、枸杞叶等，真是应有尽有。

我拉着买菜小车，走在人行道上，小车里装满了够吃几天的海鲜、蔬菜及水果。这时，金色的太阳从东方地平线升起，我仿佛嗅到了阳光送来的阵阵暖香，浑身上下舒坦，人也精神了许多。人行道两边矗立着榕树，有的粗壮，像有几百年树龄，长长的胡须扎地，变成相缠互生的树干交融在一起；有的榕树正值青春年少，充满勃勃生机，连榕树上的胡须都没生出几缕。我走在人行道上，飘逸的云朵在天空翱翔，榕树蓊蓊郁郁，木棉树昂然屹立，如火如荼盛开的三角梅千姿百态，百鸟的鸣唱悦耳动人，望着主路上飞驰而过的汽车长龙，瞧着辅道上呼啸而过的摩托车队，眼前呈现的是生机盎然的珠城。

我不禁想到：“珠还合浦”的千年积淀；细沙如绵的银滩欢乐如潮；涠洲岛的天空洁净蔚蓝；侨港风情街人头攒动；北海老城凸显“东方巴黎”之美；名不见经传的流下村，变成网红打卡地；地角鱼骨沙洲迎来千千万万的游人，在海水中赤脚嬉戏，与浪花尽情拥抱……